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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松松?谁说的。”

我感到了不妙,但仍然说着:“转完了说给我松开的吗。”

汪海龙假装不解地,“啊,我说的?我说过吗?”

孙玉虎又配着,“没有哇,没人说转三圈给你松开呀。”

我无奈地抑着脸,几乎要哭出来,“我错了松松吧。”

孙玉虎走过来,用手托起我的下巴,坏坏地笑着,嗓子里“吭”地一个长声,嘴对着地面,“呸”的一口,一大口唾沫吐在地面上,然后用手指着对我说:“吃了。”

我可怜而无助地看着他,半晌,才找个借口说:“够不到。”这到是真的,我被捆成个两头翘的那样形状,嘴是根本碰不到场面的。

孙玉虎则说,“够不到,这好说,我帮助你。”一边说着,一边站起身来,抬起一只脚踩到我的头上,向下用力,我两头上翘的身体变成前附后翘,我自身无法动,他又用手调整了我的位置,然后重重地再踩下去,我的脸便越来越近地接近了他刚刚吐到水泥地面上的唾沫,直到我的嘴接近它。

“给老子舔着吃了。”

我被迫地伸出舌头,又撮起嘴唇,将那冒着气泡的刚刚吐到地面上的一大口唾沫,连吸带舔地吃到口中,顿时,我的胃里猛然间又激烈地反应起来。

“咽下去。”他重又蹲下,弄着我的下巴,命令我。

我使劲地上眼,咬着牙努力地将那口唾沫咽进了肚子。

“咽了放了我吧好难受哇!”

“你不是挺英雄挺好汉吗,怎么吃我吐的唾沫呀”?他戏弄着我,又问,“怎么样?好吃不好吃?”

“孙玉虎”随着一声拉长了声音不甚满意的叫声,侯茹侯老师进来了。

“侯老师。”孙玉虎对她打了一声招呼,停止了对我的戏弄,却并没有给我松绑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卫小光问。

“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做坏事。”侯茹的声音甚是轻松,甚至有种调皮。

“我们在对鲁小北实行专政,这小子是你们班的,极不老实。”

“是不太老实。”侯茹冷冷地看着仍然呈一张弓状伏在地面上的我,冷冷的答。她的答令我失望,也令我紧张。

卫小光自信地说,“我就喜欢调教这种不老实的”,说完对着侯茹,“你家休息,第二天早晨我就让你看他如何的老实。”

“我不!我要在这,无产阶级专政,也有我的份。”

卫小光转过头,直直地看着侯茹,二人的目光毫无避地碰撞到一起。半晌,卫小光才又开口说道:“玩拱猪(一种扑克游戏),好不好?”

孙玉虎拿出了扑克牌,汪海龙搬来了凳子和茶几,几个人围着茶几坐成了一圈。没人理我了,可也没有给我松绑,我仍旧反方向极度弯曲着身子贴在地面上,旁边,是几个男女红卫兵闯将们开心的嘻笑。

几圈下来,汪海龙连输了几次,他走到我身边,蹲下,扬手打了我一个嘴巴,“你妈的,我输了好几圈,是不是你在咒我?”

我本来用不着答,但还是答:“我没有龙哥,给我松一下吧真的受不了了。”

“先他妈的说下一圈老子是输是赢?”

“赢”

这一圈,汪海龙果然赢了,而孙玉虎却输了。拱完了,这小子也来到我身边,什么话也不说,“啪”的一个耳光打来,“你妈的,你让他赢,他赢了不就是让老子输的吗?”

我仍然无奈地配着答:“我没有。”

“操你妈贱逼的,老子输了拱猪,得在你这解解气。”说着又是几个耳光。

打过后又问,“那你说,下一圈谁赢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一边坐着的汪海龙接过话来,“不行,必须得说,说准了算你表现好。”

孙玉虎又用手揪我的耳朵逼我快说。我便说:“都都赢。”

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,很开心地笑。

侯茹也笑着,笑过后,她对着几个人,“你们够坏的,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?”

卫小光开口了,“怎么叫欺负人呢,这是对狗崽子的专政。”

他们继续玩闹嘻笑,我仍然在他们一旁痛苦地弯着,麻绳在我的手腕脚腕处勒着,象是着了火般。我不敢动,听着他们欢快地玩闹,忍受着艰难的体罚。

又玩了一阵子,侯茹小声地耳语传进我和耳朵,“行了别弄出事来,你看他全身都出汗了。”我知道她是在说我,心中充满感激。

而此时几个人也不想玩了,卫小光重新冲着我,“鲁小北,转过来。”

我只好继续转动,拚命地用力,象个青豆虫般在地上蠕动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终于转到了卫小光的正对面。

扑克牌已经收了起来,我面对着卫小光,上身在绳子的拉拽下被迫极度地上扬着,却不敢看他,只是低着头看着他的脚,等着他的发落。

卫小光略略向前倾了倾身子,用一支手捏住我的下巴,将我的脸扳得朝向他,左右上下地摇动了几下,然后用坏坏的大眼睛对着我打量起来,象是观赏一件从未见过的物品。我的头在他的摆弄下动着。卫小光打量着我,他象是自言自语地说:“挺帅的呀。”说着转脸看着侯茹,“他妈这小子把他爹妈的优点继承了下来,长的到是挺帅。”

侯茹和他对视了一下,会意地微笑了一下,脸上现出坏坏的表情,这样的表情,让我感到她不象我的班任,到象是一个女流氓。

“鲁小北,这么斗你也不改,你说你怎么这么坏呢?”侯茹象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物,近距离地看着我。

“我就喜欢斗这种狗崽子。”卫小光说。

“我也喜欢。”侯茹的目光又一次与卫小光碰到一起。接着她又说:“鲁小北,县群专队可有你一号了,以后到那里边,比我们这可好玩多了。”

“群专队”这三个字,让我一下子高度恐惧起来,便带了口腔,小声地,“我不敢了,我以后改。”

“哼!你能改?我就是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来,也不相信你能改。”她说着,接过把玩于卫小光手中的我的脸,同样用细嫩柔滑的手捏了我的脸腮,左右上下晃动了几下。我顺着她的手向她看去,一双长长睫毛下象蒙了雾水的大眼,正跳跃着灼热的火焰,那火焰象是要将我烧毁一般。我仰望着她,说不清楚此时的心情,到底是害怕,还是贪婪。

“啪!”不知她的手什么时候扬起来的,我的脸颊已经被她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
“看什么看你,低下去!”

我的头低不下去,但脸和眼睛是可以低下去的。我看着地面,和地面上她的脚。我本来是伏在地面上的,尽管我的上半身被绳子拉着上扬,但仍然不及她的膝盖。我的面前就是她的脚。我的心“咚咚”跳起来,一股异样的体味飘进我的鼻腔,沁入我的心肺,那是一个二十岁少女的体香。

她跷着的脚晃动着,好几次差不多要踢到我的脸上了。他穿的是一双黑色平绒鞋面的偏带鞋,鞋底不是一般村民自己纳的千层底,而是买来的暗红色塑料底,而且鞋跟的部位很厚,高于鞋前掌的部位至少有三公分,这在当时的农村中极少见,估计应该是她在省城里买来的。她的脚不大,胖鼓鼓地藏在鞋里,尽管看不到脚趾,但透过那平绒的鞋面,却能让人想象到它的娇娆与秀美。这一刻,我好象忘却了刚刚受到的污辱,也好象忘却了我正在遭遇的威胁,我象渐渐进入到梦幻一般,悄悄地但却极用力地吸气,想闻到她脚底的芬芳,尽管我实际上什么也没闻到,但我的脑海深处,却已经将她的脚底印在脸上、心上。

正在我陶醉时,一句不大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:“我的脚好看吗?”

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,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听到她这样的问话。我慌张地使劲摇头,是想告诉她我并没有偷看她的脚,但又想这样会造成我否定她脚好看的误解,便支吾着:“不不是我没”我一下子找不到适的动作与词句来辩解。

正在这时,和那双秀美的脚挨在一起的另一双脚,卫小光的两只脚互相蹭了一下,将右脚上的军用高腰解放鞋蹭掉,取出了穿着不知什么原色的破袜子的脚,然后扬起来,直直对着我的脸伸过来“唔”一股象是来自地狱中的极臭的味道猛烈地向在我袭来,我本能地想偏过头去躲避,但也只是稍稍转动了脸偏向一边。

“妈的狗崽子,你还敢躲。”

是的,我不敢躲,我的脸向一旁偏转,不过是出于本能,在听到他这声威胁后,我不敢动了,于是,那只臭脚,便稳稳地踏到了我的脸上。那只脚又厚又宽又肥,肉肉的脚底把我的脸死死地罩住,使我动弹不得,或者说根本不敢动弹。

那袜子是那种很厚的棉袜,脚底部位已经磨破而又没有补,露出一块粉红色的肉,汗渍和污垢混后形成的冲天的脚臭,就直直地钻进我的鼻腔中。

“好好闻闻,你妈最喜欢的味道,今天让你也给老子闻闻。”

卫小光肥而厚的脚底软软地却又实实地压在我的脸上,粗而密的脚趾覆盖着我的口鼻,强烈的脚臭侵犯着我,我的意识在这臭味与人格的羞辱交互的作用下开始变得模糊,似乎那不再是卫小光的脚,而变成侯茹的脚,那臭味也开始变成了我梦寐以求而不得的香味,我竟然又一次悄悄地用力吸起气来。

“好闻不好闻?”

到是这句话,将我从千里之外的天空拉到了地面,拉到残酷的变态刑讯中。恐惧与羞辱再一次占据了解的全部。

“我有罪”我用这句万用的语言答非所问。

“狗崽子!服不服?”

“服”

经过了充分的准备,周六的下午,批斗会正式召开,不是我们班召开,而是全校师生共同召开,不是批斗许多人,而专门批斗我一个人。

大会在“工字楼”面南的高而且宽大的台子上进行。

二楼的走廊外侧,也就是席台子的正上方,一条麻绳串起了几张白纸,白纸上写着斗大的大字:“批斗反革命狗崽子鲁小北大会”

我早已等候在工字楼右侧的房子里,班任侯茹、我们班的斗争骨干汪海龙、八二班的连长孙玉虎,持人赵小凤等也都早早等在房子里。几个人在对我进行最后的警告。

“今天的大会,是全校师生对你的批斗大会,你要搞清楚,态度老实了好说,不老实送你到县群专队去,听到没有?”侯茹说道。

“听到了,我老实。”我紧张的并紧双腿,正面对着她,将上身前倾成一个很大的角度,恭敬地答。

这时,参加批斗会的各年级的学生陆续到达,因为还没到开会时间,没有集,因而许多人拥挤到门口,象瞧什么稀罕物一样看着我挨训,尽管我背对着门口,但仍然感到那无数双眼睛,正在象钢针一样刺在我的背上、心上。

“鲁小北,撅下去!”

“打倒反革命狗崽子鲁小北!”

随着起哄,有几块土嗑啦砸到我的背上。我不敢头,也不敢躲闪,仍旧胆战心惊地低头立正。

“出去,看什么看,到你们各班去集。”侯茹对着将门堵的严严实实的学生们叫着,但丝毫不起作用。

“让鲁小北跪下!”随着起哄,又一块又脏又臭的什么东西扔到我的脖子上,粘呼呼的粘在脖子上,我想用手去拿开扔掉,但因为我是立正的,双手紧紧贴着裤缝,所以没有敢动一下。

大会时间到了。

在念了一段毛席语录后,赵小凤大喝着命令将我押上来,于是,早就等候在门外的我,便被汪海龙和孙玉虎押着走了台子。台子正面是公中学七八名从六年级到九年级的学生,黑压压坐了满场子都是。有人带头呼起了口号,于是,场子里响起了几乎要将屋瓦震飞的口号声。

我没有被捆绑,只是双臂高高地背在背后,身子用力地向下撅着。同学们已经准备了几天的发言,一个一个地上台来,历数我几年来有的和没有的罪行。每发言完一个,赵小凤便大声命令:“鲁小北,立正站好,老实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。”

于是,我撅累了的身体便可以站直起来,但双腿仍然保持着立正的姿势,取出衣兜里已经修改过多遍的认罪书,双手捧着念起来。

“在反动家庭的熏陶下,妄图复辟资本义的罪恶念头在我的思想中形成,于是,我开始想着如何破坏无产阶级革命教育路线”

但每念到一段,与以往批斗会的惯例一样,赵小凤便会大喝一声:“念的什么乱七八遭的,鲁小北,给我撅着。”

我便重新撅下去,接着,便会又有一个发言的上台来。

然后又是直起身来认罪。

然后又是被打断,再重新撅着等人们上台来发言批斗。

这都是例行的程式,一点也没有新意,但单独地批斗我一个人,那种屈辱的感觉,却远远地超出了第一次批斗。

这次批斗会上,最最令我意外的,是同为四类分子子女的、那天和我一同生炉火的仝玉兰对我的批斗。她念着念着,突然地对我发问道:“鲁小北,那天我已将火生着,你故意接来一盆水将火泼灭,还说让革命的师生上不成课,你说,你为什么如此地仇恨无产阶级的革命教育?”

我撅着,听她这样发问,我一下子惊的不知如何答,这是根本没有的事。

要想接水,得到很远的地方的手动压水机去压水。生长在北方的四十岁以上的朋友大概都知道,十冬腊月的,要想在手动的压水机里压出水来,真是谈何容易。

一贯老实怕事的仝玉兰,为什么杜撰出这等情节来害我。

见我不答,这个同是四类崽子的弱女孩,竟然狠狠地将我低着的头揪起,冲着我的脸打了一个耳光,打完,又狠狠地问我:“抬起来,给我跪着。”

谢天谢地,能够改变一下长久撅着的姿势,跪着,无疑成为一种恩典,我面朝着仝玉兰跪下了。

没说什么,仝玉兰先是左右两个耳光打来,然后,这个平时最是胆小怕事的小个子女生,竟然大声审问我:“妄图破坏无产阶级革命教育路线,你还不老实交待,说,是不是你用水浇来了炉子?”

台子下面有人高喊:“鲁小北,你认罪不认罪?”

我只好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,答着:“是我有罪,我认罪。”

接下来,就是汪海龙带头的口号:“打倒妄图复辟的狗崽子鲁小北!”“把鲁小北批倒批臭!”

他喊一句,师生们便跟着喊一句,口号声在这组高大的洋楼房间碰撞,发出响,反复的碰撞,反复的响,这房子差点给震倒了。

她的发言仍然没完,在革命的口号刚刚落下,她便又一次发问我:“你为了不让广大的革命师生知道真相,威胁我,不许我说实话,还说什么我要敢说你就找没人的时候打我,是不是你说的?”

这也太没谱了,我从没想到过和女同学打架,哪怕她曾批斗过我。我不得不辩解:“我没有”

“你不敢答了,是吧?给我撅下去。”

于是我起身,重新撅下去。

但还不行,仝玉兰走近我,用脚使劲地踢着我的脚,“狗崽子,双脚并拢,给我老实点!”

挨批斗的,和一般人们的立正是有别的,一般人立正时,双脚脚尖要分开一个角度,而挨批斗的人的双脚,脚跟与脚尖都要紧紧并拢在一起。刚才我并没有做错,仝玉兰踢我,只是为了表现她的革命斗志而已。

因为同样的出身的原因,仝玉兰在我们班是最胆小最受人欺负的,但今天的她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,当着台子下面黑压压的师生,变着法地表现着她的斗争积极性。

在我不动也得动地将双脚用力地并拢了一下后,仝玉兰用手使劲地将我的头向下又按去,使我的头几乎要贴到脚背,双腿也不能不弯下去,屁股也不由得晃动起来。

“鲁小北不老实,我们革命的小将能答应吗?”

毫无疑问的,下面响起了象是按编好的台词似的整齐的答:“不答应。”

接着又有人高呼:“打倒死不认罪的鲁小北!”“鲁小北必须坦白交待!”

仝玉兰的手并没有拿开,仍然按在我的脖子处,另一支则去揪我那不长的头发,将我的脸用力地向上搬起以面对台子下面的满屋子的革命群众。摆弄好了我的姿势,她离开,我的手并没的任何的束缚,但我不敢动,在好几同学的观赏下,仍然用力保持着她给我规定的弯度,双手也使劲地向后上方高举着。

等又一个同学上台发言完毕,我再一次被赵小凤命令着站直了身体,交待那不曾有过的事,“我想逃避无产阶级专政,就威胁仝玉兰,不许她说真话还说”

之后又是撅着又是揭发又有人上台来按我的脖子,打我的嘴巴,在众多学生们的观看下,表演着无产阶级专政于是,我又是认罪又是揭发又是耳光又是口号批斗会开了整整两节课,才在革命小将们的口号声中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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